一家人人想开的咖啡馆：生意火爆，改变乡村女孩命运，美国老板还收获了爱情

　　摘要：美国人Colin在云南开了一家萨尔瓦多咖啡馆，聘请的厨师和服务员，全部是来自云南偏僻山区的女孩。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，为女孩们的家乡带去改观。



　　文/ 倪轶容
　　在昆明热闹的翠湖商圈，萨尔瓦多咖啡馆是个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。在这个门口挂着猫途鹰（Trip Advisor， 美国知名旅行点评品牌）"卓越"评价的店里，常年宾朋满座，一座难求。其中，差不多有一半的顾客是外国人。



　　门前的"猫途鹰卓越"标志
　　2013年，因其富有特色的手工冰淇凌，正宗好吃的墨西哥卷饼，风味别致的希腊奶酪等食品，萨尔瓦多被<<孤独星球>>（Lonely Planet）收录，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因此慕名而来。
　　但他们或许并不知道，自己正在享用的美味，出自一群云南偏远山区女孩子之手。这些女孩子中，很多人的家乡不通公路。在成为萨尔瓦多的服务员、厨师之前，她们往往需要在家里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。



　　萨尔瓦多咖啡馆
　　阿丽此前的经历就是如此。身为一个砍甘蔗的女工，十几岁的阿丽可以挑起重达几十公斤的物品，行走在崎岖泥泞的山路上。17岁那年，不堪忍受这种日复一日的体力劳动，阿丽走出了村子，来到城市寻找工作。经历了几番工作更换之后，阿丽成了萨尔瓦多咖啡馆最初雇佣的几名中国员工之一。
　　如今，在萨尔瓦多工作了12年的阿丽，已经成长为一名店经理，不但能娴熟地操纵咖啡机，调出香味各异的花式咖啡，还能用英语为店里的外国客人们点菜。一头卷发，穿着酒红色外套和牛仔裤的她，谈吐自然、大方，看上去就像是个来自大城市的女孩。很难想象，刚来的时候，她"又土又胖"，羞涩腼腆，从没见过外国人的她甚至都不太敢直视自己的美国老板。



　　阿丽
　　到目前为止，已有超过60名像阿丽这样来自云南贫困地区的女孩，曾在萨尔瓦多工作。她们的命运，也因为这家咖啡馆，被完全改写。
　　萨尔瓦多的诞生
　　眼前的Colin T. Flahive看上去并不像个典型的美国人。他个子不高，显得有些瘦弱，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，谈话时还会下意识地搓手。不过，当客人们步入萨尔瓦多咖啡馆时，他会大声和他们打招呼，显得热情而自信。



　　Colin
　　Colin来自科罗拉多州，从大学时代开始，就发现自己对中国的历史和哲学感兴趣，于是休学一年，徒步穿越中国，足迹曾抵达甘肃、青海以及西藏的乡村。
　　他深深地为中国的乡土人文而着迷，沿途也遇见很多善良的村民。许多人邀请他进入他们的陋室——那些用泥砖搭建，缝隙塞满泥土的屋子；让他坐在舒适的火炕上，用大碗的蒸米饭和自制的玉米烈酒款待他。那时Colin的中文还不好，但是他能从人们淳朴的微笑中，感受到来自中国乡村的温暖。
　　旅行也让Colin认识到，中国的乡村和城市，呈现出一种割裂的状态。当现代化以一种势不可挡的速度在城市里蔓延之时，乡村人们的生活却一直没有什么改变。
　　但外出务工的年轻人，为村子带来了变化。他们常常把大部分薪水寄给父母，他们的父母则把这些钱投资于种子、牲畜、房屋修缮和医疗。有时，这些年轻人甚至能改变整个村庄的境况。
　　"所以，有趣的是，当我在城市接受了教育，一心想去乡村生活的时候，这些人们却希望能走出乡村，去城市生活。"Colin说。
　　2003年，Colin 和另外一名在中国闯荡的美国人Kris Ariel，在云南大理成立了一家名叫萨尔瓦多的咖啡馆，而他们雇佣的厨师和服务员，全部是来自云南偏僻山区的女孩。他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，为女孩们的家乡带去改观。



　　萨尔瓦多大家庭
　　这些往往需要走两三个小时山路，再乘坐10几个小时大巴、拖拉机才能来到萨尔瓦多的女孩子们，在城市里所经历的文化差异，甚至比美国人Colin 在中国经历的文化差异还要大。"我从小在城市长大，知道城市的运作模式，摩天大楼、电梯、咖啡这些东西伴随着我长大，但对于这些女孩子来说，城市里的这一切，都很陌生。"Colin表示。
　　阿丽对此深有同感。她说，自己初来大理时，甚至和当地人说的不是同一套语言。"比如这个——"阿丽指着自己面前的一个番茄说，"我们村子里都把它叫红果果，来到大理之后，我才知道，城里人管它叫番茄。"
　　阿丽来自云南西部一个名叫大路边的村子，她家在一个陡坡上，坡上是一道道梯田，种着茶树、水稻、玉米和蔬菜。小学毕业之后，阿丽就不再读书，成为了村子附近一个砍甘蔗的女工。在她的记忆中，甘蔗的叶子很尖锐，总是划破她的手和脸，虽然工厂发了两块钱一双的廉价手套，但一天不到就完全破了，她也舍不得去买新的。凌晨两三点，运甘蔗的拖拉机来了，喇叭大作。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不得不从熟睡中醒来，把十枝一捆的甘蔗运上拖拉机。
　　不知"番茄"为何物的阿丽们，就这样在萨尔瓦多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。虽然对她们来说，咖啡是一种很苦的黑色液体，希腊奶酪是一种味道奇怪的食物，她们还是用自己因为干农活而粗糙、起茧的双手，去学着蒸黎麦（一种南美洲的食品），学着把切成一片片的牛油果以花朵的造型摆放在金枪鱼块旁边。
　　在这里，她们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手机，第一次不再觉得50块钱的衣服昂贵，也第一次因为公司的团队建设项目，走出了国门。



　　萨尔瓦多员工在拓展
　　和死亡擦肩而过
　　不过，几个老外在中国开咖啡馆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。
　　在为咖啡馆选址时，他们就遇到了各种不曾预料到的困难。第一位房东在即将签下出租合约时突然反悔，导致他们不得不去寻找新的场所。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新的场地，签下了三年的租约，一次性支付了当时对他们来说数额并不小的13000美金。然而，正当萨尔多瓦经营略有起色时，Colin却突然被告知，房东反悔了，要收回房子。
　　后来，Colin了解到，其实房东一开始就知道，房子即将在一年之后被拆迁。但是，他欺骗了他们。当拆迁队到来的时候，合同成了一张废纸，而Colin一行也失去了在大理投入的一切。
　　不过，这和Colin之后在昆明的经历相比，似乎也不算太糟糕。
　　2008年12月的一天，在昆明重建的萨尔瓦多咖啡馆像平常一样，坐满了客人。当时，因为一位澳大利亚客人的要求，Colin带着她去周边的一家商店挑礼物。就在他们走出店门还不到50米，就听到身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巨响。一开始，Colin以为是施工的路段发出的噪音，但随后，他看到有浓烟从萨尔瓦多翻滚而出。他立刻跑回咖啡馆，看到里面已经乱作一团，客人们纷纷逃离，而员工们因为惊吓而扭曲的脸，像纸片一样白。
　　那是一起著名的爆炸案。虽然这次爆炸并没有对萨尔瓦多造成太多硬件上的损害，但是它却在每个人的心理投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。Colin在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，都哭着入睡，晚上还会从不安的梦境中惊醒。阿丽则不得不在老家亲戚的安排下，去见了一位灵媒。灵媒说，她受到的恐吓太大，以至于把她的魂吓跑了，要通过"叫魂"的方式找回来。
　　不过，令Colin感动的是，即使如此，大部分的女孩子都还是重新回到了萨尔瓦多上班。为了让她们不再沉浸在悲伤、恐惧的回忆中，Colin和合伙人砸掉了原先的内部装修。大半年之后，装饰一新的萨尔瓦多重新开业了。



　　摆满了书的柜子
　　截然不同的命运
　　阿丽们愿意重新回到萨尔瓦多上班，是有原因的。
　　在萨尔瓦多，Colin让女孩子们"轮岗"，她们不但要学习制作西餐，也要学着做服务员，甚至还要学习会计知识，学习管理。当这些女孩子们离开的时候，她们已经有了经营生意的基本知识。其中，有个女孩在上海开了自己的咖啡馆，还有一位女孩，则开了自己的服装店。
　　因为咖啡馆有一半是外国客人，Colin和他的伙伴们还为女孩子们开了免费的英语课。
　　其中，有个名叫阿玲的女孩，刚来的时候，Colin注意到，她为客人们点单的时候，会画许多奇怪的卡通画。后来，他才知道，不识字的阿玲自己发明了一套符号系统，来记录客人们点的菜。一段时间后，阿玲已经可以用简单的英语和客人们交流。
　　阿玲来自云南境内中缅边界的一个村子。因为父亲沉溺赌博，有段时间，阿玲和妹妹不得不去捡墓地上的祭品来充饥。14岁时，阿玲外出打工，却因为年龄太小，没有工厂愿意雇佣她。辗转几年之后，她在萨尔瓦多找到了一份工作。在那里，她不仅是个技术娴熟的厨师，出色的管理者，还意外发现了自己的艺术天赋。



　　阿玲戴着自己设计的首饰
　　从没受过艺术教育的阿玲，用彩色的布条制作拼贴画，用金属条和石头制作首饰。很快，作为来自乡村的新兴艺术家，阿玲在昆明出名了，并且用自己赚的钱开出了一间工作室。
　　阿玲富有魅力的人格和独树一格的创作才能也深深吸引了Colin。约会几年后，在柬埔寨一处历史遗址上，Colin向阿玲求婚了。今天，他们已经有了一个一岁大的混血宝宝。当阿玲在工作室里接待客人的时候，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可爱男孩，就在妈妈创作的彩色世界里奔走玩耍。阿玲说，如果当时不是迈入了萨尔瓦多的大门，自己就不会有今天的生活。



　　幸福的一家人
　　阿丽则笑着谈起了自己的故乡——大路边的改变。做砍甘蔗的女工时，阿丽一天只能赚2-3块钱，但现在，靠着阿丽寄回去的钱，家里添置了一辆好几千块钱的摩托车。"可以用摩托车运货，从此不用再背了。"阿丽笑着说。
　　这些年来，阿丽先后介绍了12个同村女孩子来萨尔瓦多工作，并且一再叮嘱她们要把大部分的钱寄回家去。而这些女孩的家境，也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改善。其中，有个名叫芽芽的女孩，双亲是残疾人，无法从事正常劳作，她家也曾是村子里的"困难户"。如今，芽芽却帮父母在村里盖起了一座新房。
　　在Colin看来，生活在中国乡村的女孩子，大多会陷入"孝女、贤妻、良母"的命运中，乡村生活不能为个人追求提供合适的氛围。但在踏入萨尔瓦多的那一刻，这些女孩子获得了更多的选择。



　　规模越来越大的萨尔瓦多大家庭
　　不过，Colin 不想止步于此。
　　新的冒险
　　有感于萨尔瓦多一位死于肾衰竭的女孩，Colin和他的伙伴们成立了"中国乡村计划"，希望在医疗、教育等多方面去帮助那些来自中国乡村的年轻人。但Colin并不希望仅仅依赖捐赠，为了支持这个计划，他需要获得更多的收入。
　　意识到越来越多的都市人没有时间体面地吃一顿饭，又不想吃垃圾食品，Colin把多年来在萨尔瓦多的烹饪经验应用到了制作代餐食品上。他和他的伙伴们推出了自己的纯天然能量食品品牌"达力巴"，并在2013年开了一家淘宝店，售卖这种由各种坚果和果仁混合而成的代餐食品。"达力巴"收入的一部分，会被用于"中国乡村计划"。



　　达力巴淘宝店
　　淘宝对Colin生意的帮助，不仅仅在于可以触达到北京、上海等大城市的消费者。"你知道这是什么吗？"Colin 端出一盆植物，问<<天下网商>>记者。这是苜蓿芽，西餐中的一道食材，很少有中国人能认识它们。Colin在淘宝上买到了苜蓿芽的种子，自己种植之后，他用它们做了美味的黎麦饭，并在菜单上添加了这道菜。同样在淘宝上，Colin买到了牛油果、甜菜等等原本在昆明买不到的食材，而萨尔瓦多也因此增加了大约20%的新菜品。"剩下80%的菜品，质量也有了极大提高，因为我们在淘宝上可以买到更好的食材。"Colin表示。
　　虽然经历了很多艰辛，但Colin一直认为，中国是个比美国更适合创业的地方，这也是他选择留在中国的原因。
　　童年时代的Colin，在美国摆过柠檬水小摊，收集过易拉罐，帮人遛过狗，但他却从没想过要开始自己的生意。在Colin看来，美国的经济已经进入了停滞的状态，而中国则提供了更多的空间和市场空白。这并不是说在中国创业更容易，而是中国更有助于创业。
　　"像萨尔瓦多这样的咖啡馆，在美国根本不可能存在。"Colin说，美国创业的成本太高，他们投入到萨尔瓦多的资金，在美国连开个热狗摊都不够。同样，在美国，像达力巴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品牌要上亚马逊，是一件很难的事情。像淘宝这样既有极大用户基数，又能让小品牌获得发展的平台，也让中国的创业氛围变得更好。不过，在创建"达力巴"的过程中，Colin也要去面对更多商业上和文化差异上的挑战。比如，在做市场调查的时候，有中国消费者告诉他，喜欢"香"的食物。"什么叫做香？"对此，美国人Colin表示，还要好好琢磨一下。
　　天色渐晚，吃完一顿美味的傣族菜之后，Colin骑着电动自行车，载着妻子阿玲和儿子回家去。和许多云南少数民族妇女喜欢把孩子放在背篓里一样，有一半彝族血统的阿玲在电动自行车上放了一个大箩筐，让孩子坐在里面。她依然保留着过去生活的一部分，但是，她和Colin ， 都已经和过去的自己，完全不同了。